大嫂的嫁妆

我怎么可能忘记？三十年前的那天，我家拥有第一台电视机的情景。

那一年的国庆节，一个远离城市的小山村，有一对年轻人喜结良缘。已是正午时分，我与亲邻聚集在村口，焦急地迎候新人的到来，弯弯曲曲的小道尽头，始终不见迎亲队伍的踪影。我焦躁不停地问母亲：“为什么还没到呢？”母亲总是笑呵呵地宽慰我：“不急不急，路难走啊，应该快到了。”还不忘调侃我：“你着什么急呀？又不是你结婚。”我的脸羞得红红的，我怎么会不急呢？今天是我大哥的喜事啊，而且我还从来没见过大嫂呢，只是听说大嫂是个城里人，我是好奇城里来的新娘子，究竟是何模样。

忘了是谁眼尖，突然叫了起来：“来啦！来啦！快看啊，新娘子来拉。”果然，长长的迎亲队伍，已经出现在天地交接处，我顿时精神倍增，一蹦三尺高，干紧跑回家，在第一时间里，点燃炮仗，恭候大嫂的到来。

大嫂的嫁妆，被大家七手八脚地肩扛手抬，穿过爆竹声后弥漫的硝烟，鱼贯而入家门。这时，一旁观礼的人群瞬间起了骚动，大家指指点点：“啊，是电视机，新娘子的陪嫁有电视机。”我当时真的是怀疑自己听错了，什么？我大嫂的陪嫁里有电视机？要知道，那时候在农村，电视机可谓是个稀罕物，特别是我家地处相对闭塞落后的村落，电视机对我们来说，是想也不敢想的奢侈品呢。当我确认是大嫂为我们家，乃至我们村带来了第一台电视机无误后，我的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那台电视机，有一种虚荣，更有一种自豪，纠葛着顷刻间遍布全身。先前我一睹大嫂芳容的急切感，被抛到了九霄云外，整个下午，我就围绕在电视机旁。这是一台“金星”牌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，灰色的外壳被我摸了又摸，鼓鼓的屏幕让我当镜子般，照了又照，恨不得立即接上电源，一睹为快。

好不容易熬到晚上，大哥在他的新房里打开了电视机，图像还没调出，新房就被争着来看“稀奇”的乡亲，给围了个水泄不通。大哥见状，便立即把电视机搬到了大堂，没来得及放稳呢，在越聚越多的人们簇拥下，又被抱到了屋外的场地上，高高地架了起来。

电视机发出的音像，第一次在空旷的村庄里产生了回响。尽管电视画面实在是太小了，尽管我淹没在人堆里，只闻其声，未见其影，但我家第一次拥有电视的场面，却记忆犹深，时至今日想起，心底的感觉依旧是美滋滋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