柏油路上的猫

阳光懒散地洒落在叶片上，风轻轻带动柳梢，寒意渐退，夹杂着泥土味道的空气宣示着春的气息。树上的小猫晃晃脑袋，深深吸了口气，鼻子灵敏的嗅了溴，张开小嘴懒散的打个哈欠。黄白相间的绒毛随着绿叶摇晃，圆滚滚的肚皮有节奏的上下浮动，毛绒的前爪交叉放在树干上，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硬挺挺的马路和飞驰而过的汽车。

自从人类成群结队修建那一片黑黝黝的硬家伙开始，猫咪领地就自动划分成南区和北区。多年来，猫咪家族和人类和谐相处维护着共同的秩序：人类进贡食物给猫，猫为人类消鼠灭害。它从出生起就一直呆在南区，和族人拥有共同的名字—咪咪。但它总觉得自己和别的猫不同，从小老猫告诫它们：会跑的铁盒子是比狗还要可怕的东西。也有勇士想要征服人类的创造，最终消失于远方，再无讯息。可是它不怕，它从未见过一只猫敢于穿过那段柏油路，古老的传说只会让它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。它喜欢趴在柳树上盯着一个又一个铁盒子跑过去，希望从中找寻规律，可惜总以失败告终。它不甘心只在南区生活，望着北区那一排排的桃树、低矮的土堆和开得绚烂的油菜花，它想要改变，去创造新的可能。

春末，桃花早已落尽，青涩的果实点缀着绿意，麻雀叽叽喳喳的嬉闹，小猫懊恼的挠着耳朵，对岸的油菜早已结出饱满的籽袋，又一个春天被蹉跎。昨天隔壁的三花又来找，这个冒进者不只一次邀请它加入队伍，一个只有队长的冒险小队。三花知道它渴望北区的生活，不断劝告两猫结成盟友：与其一直在南边等待下一个春天，不如现在就出发，奔向崭新生活，不再依附于人类的自由生活，创造属于自己的天地。

细数之下，它错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天，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多少个这样的春天。不再犹豫，它邀请盟友进入柳树基地，这是勘察对岸的最好位置，三花激动不已，从未如此清晰的见过对岸的景象，那里只有很远处星星点点的屋子，鲜少人类的身影，没有小狗的踪迹，一切都是那么适合猫去探索。黄白分享自己多年来的观察成果：这些铁盒子的出现没有什么规律，但是大小、颜色不一，最大的是红色方形盒子，它的威力惊人，有次甚至将一个白盒子碰扁，最小的像一只成年的猎犬，驯服的被人类骑在胯下。

“你知道我们最应该注意什么？”黄白神秘的问。

“我觉得应该要小心躲避盒子！”三花大声叫道。

“哼！你个笨蛋，我们要注意天气，要在太阳高照的时候出发，我发现那些盒子会躲避障碍，要让人类知道我们的位置，那我们就是安全的。”

“是的是的，不能下雨，下雨我的毛就不漂亮了。”三花不好意思地舔了舔爪子，用头蹭着黄白。

“你个笨蛋！”黄白侧过脸，不再搭理三花。

盛夏，桃树上挂着一个个粉嘟嘟的桃子，在绿叶的衬托下更加诱人，小鸟不再围着柳树打转，只余声声蝉鸣。今天的日头最毒，黄白知道这时候的铁盒子数量最少。站上柳树侦查敌情后，两只猫相约来到路边。柏油路没有黄土路灰尘满天，但是靠近时就能感受到滚滚热意，混杂着焦油恶臭的气味。路边，两只猫相对而立，三花舔着黄白的脖颈，为它抚平翘起来的绒毛，两颗毛茸茸的脑袋顶在一起。片刻依偎，随着黄白一声令下，两只猫几乎同时冲上马路。柔软的爪子踩在路上，脚下干燥炎热，两只猫不管不顾的向前冲，像两只饥饿的狮子扑向猎物。有惊无险，第一段安全通过，两只猫先后到达中间的绿化带，不做休息，一声令下又冲向前方。黄白看着近在咫尺的黄土地，激动不已，不由加快步伐。

“咚！”硬物碰撞发出沉闷声响，紧接着伴随“吱吱嘎嘎”的摩擦音，早已到达对岸的黄白急忙扭头，便看见白色大铁盒停在身后，三花不见了身影。顺着盒子往右前方望去，三花躺在柏油路上，只有肚子在起起伏伏。

铁盒子里的人见状骂骂咧咧的下来：“这两只猫哪窜出来的，找死！真晦气。”黄白被当前的景象吓得呆在原地，不敢跑过去，只能看着三花肚子晃动的幅度慢慢变小。待男人重新缩回盒子里，绕过三花身体离开这里后，黄白谨慎得看看四周，确定没有铁盒子过来，快速跑到三花身边，用头顶了顶它的身体：“你起来啊，笨蛋。”见三花没有动静，绕过去想要去舔它的脸，却看见三花的眼睛、鼻子、嘴巴都在流血。许是看见黄白，三花的瞳孔聚了聚，肚子起伏剧烈，想要说些什么，最终没有说出来。风轻抚着三花的身体，它逐渐归于平静，柔顺的绒毛此时也变得有些杂乱，黄白轻舔着它的身体，停下望了望四周，宽阔的柏油路只剩下自己。

“三花，我带你走。”

黄白咬着它的脖颈奋力往后拖，血液染在柏油路上浸出深红色。突然，尖锐的喇叭声传来，黄白连忙闪躲，大铁盒子没有避过三花的身体，两个轮子碾压在它的身上，血花绽开。黄白不忍再看，往桃林深处跑去。

北区的人类很少，偶尔碰见几个收桃子的人类，黄白熟练的蹭他们的裤脚讨要食物，它经常在桃林里玩，尽情的打滚，有时也会碰见其他猫咪，它们惊叹于黄白的来历，更是佩服它突破规则的勇气，黄白总是笑笑不言语，望着黑黝黝的远方，那里埋葬着真正的勇士，肉体献给了炙热的柏油路，时间一点点擦拭着它存在的痕迹，英雄逝在道路中，而懦者却要拿着它的功绩沾沾自喜。

“我的好盟友，你安心，我准备离开这里拓展新领地。再见，笨蛋！”夜色渐深，远处闪着几户人家的点点星火，黄白不再踌躇，重新踏上新的征途。